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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化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Катюша 【光嬴】

*小  妈 文学,全文1w+

*背景民国三十年上海,军统、汪伪特工设定(我真的超爱这个设定!!!)

*一点点群像。

*开放式结局,有反转,后面有说明。



“褚嬴,我出现或者不出现,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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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Катюша

 

 

 

“今天我得到了两个悲喜不同的消息,真使我哭笑不得。一个是湘北又传捷音,而抗战要地长沙又成敌人的坟墓,这使我多么的兴奋啊!另一个则是一个名扬四海,威震沪上,其正气足可冲霄凌云,其威名能使敌人望风而逃的十九路军军长、将军蔡廷楷不幸在九龙一役为国捐躯了。啊!真使我欲哭无泪,然而我却尚存一线希望,希望这个消息丝毫不确,不过这个希望是极渺小的呀。啊!蔡先生,你的玉体虽亡,而你的精神却是永远不死的啊!”

 

——《1942-1945:我的上海沦陷生活》



褚嬴是在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来到上海的,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窗外有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蹦来蹦去,路过的行人被落了一身的雪。褚嬴拢了拢围巾,面色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葱白修长的手指从大衣里伸出,握住一只皮箱的柄手,指尖冻得通红,如红玛瑙一般。
在推开百乐门舞厅的时候,褚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上海的冬天真冷,他哈口热气在心里想,比重庆冷多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1939年5月上海组建伪政权,日本军部让李、丁部与汪部合流。汪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正式成立,黑暗的一页掀开序幕。沦陷后的上海,流离失所的百姓先后涌入法租界,珍珠港事件后,日军开始进驻公共租界的中区、西区,最后一块避难所也即将失去;异常繁华的歌厅门口,黄包车与公交车并行,金发碧眼带着礼帽的洋人用手帕捂着口鼻,看着路边衣衫褴褛留着一根又粗又脏的长辫子的老者张口“之乎者也”,目光满是不屑于讥笑,殊不知,被嘲讽的百姓才是他脚下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但当时没人会在乎,新旧思想在这里交汇碰撞,打着“天下为公”的伪政府肆意屠虐爱国志士,“亲善”的表皮下是一颗狼子野心,整个上海笼罩着在一层无形的恐慌之下,成为一座孤岛。

 

孤岛的中心,是极斯菲尔路76号,上海特工总部。

时光坐在审讯室里一边听着烧红的烙铁烫熟皮肉的滋啦声和一句盖过一句的惨绝人寰哭嚎,一边淡定地翻着早上买的《申报》,偶尔抬眼看看面前被拷打得毫无人样的共党肯不肯开口说谁是接头人了,眼神里没有半丝波澜,像是对周遭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略显青涩稚嫩的面庞下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冷静,好看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厌烦,才让所有人想起这位特别行动处里最年轻的副主任生平最烦审犯人。

特别是共党。
按时光的话说就是,那一个两个嘴巴硬得跟什么似的,怀着可笑又廉价的信仰反而试图策反行刑者。血肉之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慢慢熬着,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有人从外面拎进来一桶水蛭,时光瞟了一眼,密密麻麻鲜活而粗壮,在桶里扭曲着滑溜的软体发出怪异的声音,他想起之前处里抓的那个女共党,水蛭从她伤口里争先恐后爬进她的身体里,钻进她的耳朵嘴巴里,黑黢黢的带着黄色的花纹,配合着她尖利的惨叫,像鬼魅一般……
时光皱起眉,不轻不重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换一个,我还没吃饭呢!”站在时光身后的秘书色厉内荏地呵斥了那人一句,亲自把那桶水蛭拎了出去。被吊在墙上的共党垂着头,鲜血从已经撕裂的嘴角滴到破烂的衣领处,他一言不发看着那桶水蛭的离去,依然什么都不肯说。

 

时光轻笑一声,懒洋洋地冲那人说:“我突然开始佩服你们这些共党了。”他笑得有些邪戾,眼睛眯起来,看上去满是不屑。周围的人也巴结地跟着时光笑起来,顿时,审讯室里像在上演一出滑稽的闹剧。

没人发现时光拿报纸的手一直在抖。

 

原本今天时光应该回家跟老爷子吃饭的,但他宁愿坐在地下审讯室里啃腌菜馒头也不愿意回家去见他父亲。

他那半截身子入黄土的父亲在时光母亲离世后的两年时间里娶了六房太太,上个月又纳了一个小妾,还他妈是个男的,据说才28岁,只比时光大五岁。

时光已经有六个小妈了,如今居然还来了一个男妈妈。时光坐在办公室听秘书唯唯诺诺的汇报这个消息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活被他爹气死。

 

拖了一个星期,老爷子差人叫时光回家吃饭,并放下狠话,说再不回来就亲自到特工总部抓人。时光陪影佐吃完饭后就不情不愿地回家了。

时光当然知道他爹是要介绍那位小妈给他认识。虽然对方是个男的。

 

而当时光见到他那位小妈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他爹为什么会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娶他。

那人的打扮斯文而古朴,不是现下最流行的新兴洋装,而是一袭青衣,身形高挑,往那一站,笔直得像松,头发打整得干净利落,只是眼角的一缕头发有些微长,轻轻垂在眼尾,半遮半掩间敛去了眉目中那份出尘的冷意,时光站在他身边,蓦然想起自己的国文老师教给他的一个词:“风骨”。眉眼清明干净,五官是极其出挑扎眼的好看,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多情,偏偏又是个没情的,淡红的眼尾轻轻一垂,净得像雪,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悲喜:“我叫褚嬴。”声音清冽温柔,时光从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

“叫我小光就行了。”时光冲他伸出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小妈。

褚嬴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老爷子走上前来,笑呵呵地搂过褚嬴,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此时时光在一旁看着竟有些烦躁。

他不太希望褚嬴是他的小妈。

 

时光回家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了很多,但褚嬴对他的态度依然冷冷的,这跟他是特工总部副主任这个身份是分不开的,当时褚嬴在饭桌上听到老爷子说到这时,给时光夹菜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汉奸?”褚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语气有些嘲讽,筷子慢慢缩了回去。

老爷子看起来是真的喜欢他,竟也不恼,不咸不淡地说了他一句,就揭过了这一篇。

倒是时光,从前再难听的话也被骂过了,竟第一次觉得“汉奸”这两个字,那么刺耳。

至此,褚嬴看时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两个月后,时光正带人在红灯笼湘菜馆抓一个军统小组时,突然听到手下人来报,说老爷子,没了。据佣人说,是下楼梯时没踩实,从二楼直接摔了下来,当场人就不行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时光抓起抢拔腿就往医院冲,等到那时,人已经盖上白布了,周围就褚嬴一个人,静静地跪在床边,眼眶通红,低着头沉默不言。

他又清瘦了好多。

时光走到床边,也跪了下去,在褚嬴旁边,恭恭敬敬地给他爹磕了三个响头。

“你以后怎么办?”时光问他。

褚嬴依然跪着不愿起身,“不知道,但不用您操心,褚嬴自有去处。”他说得坚定,甚至连半分眼神都没给他。骨子里还是那么倔强,一股宁折不屈的样,可偏偏时光对着他就生不起气来。

而且他发现,自己对他越发感兴趣了。

“你以后还是住在这个家里吧,我养你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时光状似无意地说出口,滚烫的眼神却明晃晃落在了褚嬴身上。

褚嬴捏着衣角,顿时愣住了。

 

除了褚嬴,其他姨太太时光都认真安排了去处,给了每人一大笔钱和一小箱金条,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好声好气地将人送出了上海。

“上海太乱了,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拿着这些钱嫁个好人家吧。”

褚嬴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时光亲自将最后一个姨太太送出大门。墙角的一株梨花含苞待放,初春化雪,万物重生。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上海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

 

那中国的春天呢?

 

“为何留我?”褚嬴问他。

时光笑起来,脱下外套披在褚嬴身上,仔细地扣好一颗扣子,“外头冷,先进去吧。”

“我想亲自照顾你,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时光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他似的。

褚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光知道,他还是介意自己这个“汉奸”的身份。

 

时光宅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小少爷留了老爷的新宠,但没人敢多言,也没人敢给褚嬴脸色看,佣人们也跟从前一样,喊褚嬴“先生”,好吃好喝的待着,时府的人口风紧,行动处里知道这事的人也只有李士群,李主任在开会后跟时光随意提了一句。

时光表面不为所动,但私下早就偷偷派人查过了。

褚嬴,南京人,身份背景很普通,祖上三代都是农民,而他本人之前一直在私塾里教书,28年的经历不到半面纸就写完了,比他脸都干净。

 

时光不是没有怀疑过褚嬴,那么清冷孤傲的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去百乐门?还在那碰到了老爷子?

可时光望着眼前正安静坐在洋沙发上下棋的人,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到嘴的试探也烟消云散了。

即便褚嬴接近时光父子俩的目的不纯,他也认了。

 

时光默默地看了褚嬴一会,走到他身侧偏头看他下棋,褚嬴在他靠近的时候轻轻皱起眉,似乎是不满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一子落下,褚嬴也微微侧身,刻意拉开与时光的距离。

时光笑笑没说话,依然好脾气地站在他身侧,棋盘摆在大理石桌上,洋沙发只够两人坐,时光敢打赌,如果他一旦坐下,褚嬴立马就会起身离开。

“似乎你很擅长用大飞守角?你研究过清朝白子虬的棋?”时光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褚嬴几乎是瞬间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像在深深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懂棋?”

那语气分明在说,你一个给日本人做事的汉奸,也懂中国的围棋?

你配吗?

不配。时光苦笑一声,被褚嬴的眼神刺痛了,便就顺着他的意思改口:“谈不上懂,没有老师教我,我自己看别人下棋学的。”

褚嬴大概觉得像时光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碰围棋的,甚至提一句都是对围棋的亵渎。

“哦?贵处不是每天都在杀中国人吗,竟也学中国的围棋?”褚嬴出言嘲讽了一句,抬眼看着时光,一双美目里满是愠色,连拿棋子都是手都在微微颤抖。

“如今乱世谋生而不易,人活一世要懂得弃暗投明、明辨局势。现在国军在正面战场上一触即溃,我得给自己找条后路。”这句话,在他留下褚嬴后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次次都能让褚嬴更恨他一分。

褚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把这么无耻的选择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但时光无所谓,褚嬴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你既然爱下棋,就在客厅和你卧室都支一张棋桌吧,回头我让人把沙发这些撤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改明儿我带你去挑。”

 

行动处这些天特别忙,抓了一个中共,据说有些来头,时光这些天都睡在办公室,吃饭都在审讯室,偶尔凌晨得空赶回家一趟,也见不了褚嬴一面,怕吵醒他只敢站在他卧室门外,静静地陪他一会,却也莫名的心安,最起码知道有一个人在陪着自己,乱世之中保命已是莫大的幸事,更何况那个人是褚嬴。

 

抓住的那个中共叫洪河,嘴硬骨头也硬,轮番用了一遍刑都撬不开他的嘴。

时光审不动了,这些天审得他嘴角都起泡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问不出来,可偏偏对方又是一条大鱼:洪河是行动处和日本人一直在抓的代号“棋神”的上级,只有他知道“棋神”是谁。

但洪河死活不张口。

“再审下去他命就没了,”时光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淡淡的开口:“送去南京吧。”

 

时光见到褚嬴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褚嬴看着时光进门脱下西装,一边喝粥一遍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短短一周时光竟然憔悴成这样,人都瘦了一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褚嬴竟然有些不忍,这样的时光总让他想起从前那个笑眯眯站在他身侧静静看他下棋的少年,想起他一声比一声温柔的轻唤:褚嬴。

他居然、居然在心疼时光。

“褚嬴?”时光走到褚嬴面前叫了他一声,“粥别喝了,已经凉了,我让刘妈重新做一碗。”说着从褚嬴手里拿过碗。

“你别做这些了,先坐下来吃饭吧!这些天你有好好吃饭吗?你都瘦···”褚嬴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关心实在太过明显了,便立刻闭言不谈。

时光直接呆在原地,端着粥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把碗塞给佣人,坐在褚嬴对面,笑得眉眼弯弯:“褚嬴,你刚刚在关心我哎!你在担心我!”语气是藏不住的高兴上扬,像个孩子一般。

褚嬴耳尖泛红,被人当面戳破心事有些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闭嘴!食不言不懂吗?”

时光赶紧捂住嘴巴拼命点头,乖乖喝起了粥,眼睛却一直往褚嬴身上瞟,“我得看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以后每年都庆祝一下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时光!”

——“好的好的,闭嘴闭嘴,我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时光的错觉,似乎自从褚嬴知道他懂围棋以后,对时光的态度就没有以往那么冷淡了,偶尔还会主动跟时光说几句话。

“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地下党吗?或者是什么间谍特工,像刺杀丁默邨那样杀了你。”褚嬴看着时光,语气平淡,似乎是在问晚上我们吃什么。

时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褚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似乎只把褚嬴刚刚的问题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毫不在意的说:“郑苹如用的是美人计,可我眼前这个美人对我爱答不理的,如何刺取情报?”时光对褚嬴的挑衅毫不生气,像在包容一个小孩子的玩闹。

其实时光也往这方面想过,可都不太可能,首先褚嬴长得就不像一个地下党。

再说···时光正思索着,这时吹来一阵微风,窗户没关,风卷起桌上棋谱的一角,褚嬴起身去关窗户,月白竹裳分外显眼,宽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细瘦的手腕,当真是“皓腕凝霜雪”,白生生的晃眼,仿佛一用力就会断。轻风吹过,卷起褚嬴额间的碎发,扫过眼尾,那人用手拂了一下,不经意间抬眼看了时光一眼,是让人呼吸一窒的好看,五官英气又妩媚,像是行书收笔的最后一敛锋芒和温柔。
就这一瞬间,时光确定他不是地下党。

“你不可能是共党的,延安养不出这么娇气的人。”时光望着褚嬴笑起来。

 

原本一直这么下去也未尝不可,直到某天清晨,时光跟褚嬴吃早餐时无意间看了一眼窗户,却发现对面街道上有人在看他。

有人在监视他。

时光警觉起来,看样子监视的时间不长,但对方很专业,以至于他那么强的戒备心都没发现,但会是谁呢?时光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大他一级的李士群。

时光年纪轻轻就担上了行动处的副主任,又跟影佐交好,前程无可限量,李士群平时就对他有所忌惮。

还没等时光去质问李士群,这位李主任倒先向他发难了。

“行动处所有人都知道时副主任喜欢那个叫褚嬴的,可既然那么喜欢,为何你们二人还要分房睡?时副主任正值少年,也才23···李某唐突了,今年是24岁了,但竟也忍得住?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李士群微笑地注视着时光,镜片后藏住了满眼的精明打算,温和的口吻,不急不缓的语气却让时光在料峭的初春出了一身的汗。

时光瞎编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到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每个房间的角角落落,最后在褚嬴卧室的床板下,发现了一个闪着光的小扣子。

时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是窃听器,看样子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褚嬴走了进来,看到时光背对着他在摆弄什么东西,张口便问:“你在干什···”没等他说完,时光立马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顺势搂住褚嬴的腰,贴在他耳边故作轻佻的说:“嘘!今晚就不去我房间了,我想试试这里。”

褚嬴浑身一震,眼底的怒火似是喷涌而出:“时光你在说什么!请放开我,我是你父亲的人,是你的长辈!望你自重!”

时光痞里痞气地笑起来,顺手将窃听器扔到床角,轻薄之意更甚:“那小妈,你知道父子俩的审美其实是一致的吗?我爹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说着用手指勾起褚嬴的下巴,不断凑近,在褚嬴颈边轻轻闻了闻,勾着嘴角笑起来,言语极其轻佻:“好香啊!”

褚嬴力气小,反抗效果几乎为零,被压到床上时羞辱地涨红了脸,一双桃花眼噙着泪,将落为落,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哭腔:“时光,别逼我恨你。”

时光正在解他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与痛苦,可想到床角的窃听器和李士群的质问,时光就逼迫自己狠下心来,藏住满腔的痛苦,再睁眼时,已换了一副模样,眉毛轻轻一挑,如同一个浪荡的世家子,眼里的邪性与狠戾暴露无遗。

“乖,听话。”时光的声音比往常温柔百倍,望褚嬴的眼神也染上了情愫,随着他的尾音落下,最后一件衣服也从褚嬴身上滑落。

“时光,我求你了。”褚嬴偏头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泛红的眼尾滑落,流进鬓角,声音颤抖得不像样,有恐惧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愤怒与恨意,时光看到他这幅模样何尝不难受,五脏六腑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一样,绞得疼。

“我保证,我会很轻的,”时光吻过他的眼角,轻轻舔去泪痕,“褚嬴,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褚嬴的手抓紧床单,声线都在抖:“时光,我恨你。”

完整版见微博,id:那只挪威春天里的熊(嫌麻烦不看这段也行,不影响接下来剧情的观看)

 

现在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时光替他擦干净身体,叹息一般的说:“你就当做了一个噩梦,明天醒来所有都会过去的 。”

 

怎么可能过去。

时光天还不亮就走了,众人看他是从褚嬴房间里出来的大气不敢吭一声,低头恭敬地喊少爷早。时光点点头,特意嘱咐让人守在褚嬴门外,人醒了就送早饭进去,一定要看着他吃完。

李士群那老狐狸看时光的眼神充满了揶揄,“时副主任早,李某人还在想要不要给您放个假呢!没想到您今早竟还能准时到行动处?其尽职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汪先生看到了想必也会赞扬汝乃吾辈之楷模,新政府之栋梁,实在令我等汗颜。”

时光在与李士群的周旋中早就练就了一手圆滑的处事手腕,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套太极,时光不客气地请了一天假,直接回家休息了。

 

时光进门后直奔书房,佣人汇报褚嬴一早醒来不肯吃东西,说什么都要洗澡,洗了将近一个钟头,出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幸好管家有钥匙,借着送水果的由头半个钟头就进去看他一次,不过褚嬴除了虚弱些,似乎跟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时光站在书房外,第一次心生胆怯,他好想进去看他,但又害怕进去,怕褚嬴又对他露出昨晚那种绝望的眼神。

他宁愿褚嬴恨他。

 

褚嬴坐在书桌旁低头看书,察觉到时光来了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比从前还要冰冷漠然,像上海最寒冷的雪夜,“我现在还疼着,时先生如果不想我死的话,请离褚嬴远些。”

时先生?时光咬着舌尖忍住了心里的酸楚,真正让他心痛的是褚嬴看他的眼神,那么好看的眼睛里,一丝波澜也没有,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一对漂亮空洞的玻璃珠,看谁都失了色彩。

这漫山遍野的雪,终究还是消散了。

时光有些急切地上前,拉着褚嬴的袖子,急得话都说不通顺:“不是的,褚嬴,昨晚的事真的另有隐情,我不得不这么做····”

褚嬴在时光靠近的时候就脸色惨白,完全听不进去对方在说什么,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褚嬴像被烫到似的瞬间站起来,推了时光一把,几步退到墙边,迅速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眼眶通红地瞪着时光,一字一顿的说:“你再过来我就死在这!我说到做到。”不像是威胁,更像是诀别。

时光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立即举起双手慢慢往后退,柔声安抚他:“好,好,我走我走!你把刀放下来,我以后跟你保持一尺以上的距离,绝不靠近你。”

褚嬴的肩膀都在抖,整个人紧紧地靠在墙角,他只穿了一件素衣,单薄得像块易碎的冰,像是红梅枝头最后那一抹孤傲的雪。褚嬴用力按着刀柄,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上青筋突起,整个人像是处在应激反应中一样,桃花眼的眼尾红得像在滴血,近乎是哭喊着对时光说:“出去!我数三个数!三!”

褚嬴闭着眼睛用力往下一压,刀口锋利,瞬间见了血。

“二!”

时光惊呼一声,瞬间冒出冷汗,“褚嬴你——”

“一!”

砰!时光转身飞快冲出书房,用力关上房门。秘书抱着时光的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凑到他旁边给他擦汗,“头儿,先生怎么样了?”

时光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半晌捂着脸慢慢蹲下,整个人无措又彷徨,一点也不像行动处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时副主任,连声音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哭腔:“吴迪,这些天看好褚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房间里尖锐的东西全部销毁···对了,白布也不能留。每隔一个钟头进去看他一次。”吴迪全部应了下来,和管家面面相觑,悄悄遣散佣人,只留下了时光一人。

时光把头埋在胳膊处,静静地呆了好一会才起身,西服外套都被他弄皱了,时光索性脱了衣服甩在地上,靠在门边用手遮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稳语气开口:“褚嬴,不管你信不信,那晚真的事出有因,但也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周围静悄悄的,时光叹了口气,把头靠在门上,对着屋里的那人说:“一会我请大夫来给你看伤口。以后,你记得刀锋别对着自己,你拿刀指着我效果也是一样的,我皮厚还耐割。别架自己脖子上,太危险了。”

 

时光有将近一月的时间不敢跟褚嬴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每天都是先等褚嬴吃完饭了,才出房间让刘妈送饭进来。

有天晚上 ,时光直到凌晨才从行动处回来,管家等得都睡着了,时光悄悄去到褚嬴卧室门口 ,从门缝里看到他睡得正熟,时光安心下来,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这些天他每晚都会这样 ,这似乎已经成了时光的一个习惯 。
“褚嬴,我出现或者不出现,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时光呢喃着开口,“或许如果我不出现 ,你这一生可以更加无忧,如果生在太平盛世 ,你可以把自己过的像一首诗 ,像一幅画 。 ”
“对不起 ,是我毁了你原本安逸的人生。”
窗外月色正浓,夜凉如水。

 

端午那天,时光揣摩着褚嬴的脸色,犹豫地站到门口,“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今天是我生日。”

褚嬴的那个“滚”字已经到口边了,却在听到生日的时候硬生生咽了下去,“这是你家,你想吃就吃。”

今天不是时光的生日,但这个端午节,时光想和褚嬴一起吃饭,就使了这么一个小心机,周围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管家还识趣地上前说了一句少爷生辰快乐,福寿绵长。

褚嬴默许了时光的靠近,时光在心底欢呼一声,雀跃地凑到褚嬴旁边拉开凳子坐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灵动的狗狗眼时不时往褚嬴身上瞟,递给他一个明朗的微笑。

褚嬴默不作声地吃碗里的菜,似乎真把时光当成了空气,时光也不恼,能跟褚嬴吃一顿饭他已经很知足了,今天就权当褚嬴是在陪他了。

刘妈包了火腿粽和蜜枣粽,摆了一整盘在桌子上,都是是时光最爱吃的。

褚嬴看了时光一眼,却发现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饭也顾不上了,只盯着人傻笑,见褚嬴在看自己,时光急忙低头扒了几口饭,差点呛到。

褚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心口堵得慌,也没胃口再吃了,就起身淡淡的说:“你吃吧,我吃饱了。”

时光愣了一下,随即一阵失落,连眼神也黯了下来,“别,你还什么都没吃呢,粽子刚刚出锅,你吃一个吧。”时光拿起两个粽子,对褚嬴说:“你坐着吧,我回房间吃。”


“欲降身而卑窜兮,惧草虫之袭予。免众难而弗获兮,遥迁集乎宫宇。”时光回房间之前看着褚嬴念了一句诗词,神色悲切。
褚嬴没看到他目光中的悲哀与痛苦,垂着眼睛嗤笑了一声:做汉奸的人不配提陈王的赋。
时光见褚嬴这幅模样,便问他能否告诉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褚嬴摇摇头,拿起一个粽子开始解粽叶,语气平淡:“我国文不好。”

 

 

时光这些天又忙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褚嬴乐得自在,偶尔还出去书店看书,去棋馆下棋,虽然一路都有时光的人跟着,但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天刚蒙蒙亮,时光就出门了,褚嬴听着汽车的发动声,瞬间睁眼,利落地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穿衣,甚至都没惊醒睡在门口沙发上的吴迪,动作麻利干净,完全不像平常弱不经风的模样,倒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褚嬴潜入书房,从桌底的暗格里拖出一个皮箱,自从他在这里用刀割伤自己后,时光就很少进书房了,生怕又刺激到他,褚嬴也是思虑了很久才决定选择书房,毕竟这里方便藏东西。褚嬴回卧室换上皮箱里从重庆带来的西装,灰色格纹,版型笔挺,面料昂贵,袖口处还别着一枚精致得像工艺品的袖扣——蒋委员长送的。

褚嬴正正衣领,对着镜子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英气的五官在西装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深邃俊朗,仿佛换了一个人,同样的清冷的眼神,但此刻却多了一分正气端方,多情的桃花眼也挡不住骨子里的浩然傲气,举手投足间尽是军人的意气,眼神锐利得像一柄锋利的剑。

褚嬴,28岁,黄埔十五期毕业,现任军统局总务处少将处长,民国二十九年八月,张啸林死后,戴笠给褚嬴下了第一个潜伏任务,就是接近时光,获取汪伪政府里的汉奸名单和日军对上海区的清剿计划,提供给军统飓风队。褚嬴在军统里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天资极高,并且比常人更能吃苦,毕业之后直接被戴笠挑走,挂着一个总务局处长的头衔,却几乎没人见过他真人,戴笠把他带在身边,很少让他露面,他曾经跟褚嬴说,你以后会有大用处。
所谓的大用处就是启动他,让他作为家属卧底在特工总部。
践行的前一天,蒋校长托人给他的这位好学生送了一枚袖扣,以彰显对党国优秀青年的鼓励,还告诉褚嬴,关于他在黄埔的资料全部销毁了,并重新制作了一份新的档案,从现在起,他不是军统的褚嬴处长,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私塾先生。

原本褚嬴选择的是时光的父亲,老爷子年纪大了,容易控制,他儿子又是汪伪里最年轻的副主任,以长辈的身份接近时光,套取计划也不算太难,但阴差阳错,褚嬴留在了时光身边,日日面对一个狗汉奸,又不能动手,甚至连清白都没了,虽说自己是个男的不在乎这些,只是演给时光看,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但有时也觉得憋屈,党国里受人敬重的少将处长哪受过这种委屈。那天褚嬴越想越生气,一边洗澡一边骂时光,用尽生平所能说出口的最恶毒的词语,足足骂了他一个钟头。说实话,褚嬴忍得快绝望了。

如果那一晚,他们去的是书房,褚嬴会毫不犹豫地从书柜后的暗格里掏出一只袖珍勃朗宁,直接对时光脑袋来一枪。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褚嬴对着镜子小声念了一句在他读书时就刻在桌子上的题词,时时以前辈的话激励自己,“但是戴老板,您没告诉褚嬴这次牺牲那么大啊。”

今天天气不错,街上人声鼎沸,行人来来往往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电车的叮当声、自行车清脆的响铃声混杂在一起,还夹杂着对面茶摊上的高谈阔论,果然是人间烟火。

褚嬴走到窗户边,伸出手接住从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一捧暖洋洋的金黄,葱白的指尖泛起温暖的光晕,仿佛一下子整个人都舒展开来,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那段峥嵘的青葱岁月。

褚嬴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黄埔军校里教他军制学的老师,叫俞晓旸,那是一个不爱说话、有些严厉的老师,他也爱下棋,褚嬴离开黄埔之前,最后一局就是跟俞晓旸下的。褚嬴胜他四分之三子,俞晓旸看看棋盘,又看着褚嬴,目光里满是对这位年轻人的欣赏,最终像是释然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只留给他一句话:“活着回来。”

在学校里,有来自苏联的顾问团,其中一个担任他们的通讯顾问,那个浓眉大眼的洋人偶尔会在课间哼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歌,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就会起哄让他来一个,男人温和的笑笑说,这是俄语你们听不懂,我教你们个其他的。

男人正正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帽徽,一开口便震慑了所有人:“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俊俏的岸上···”

同志,你们是那个奇迹般的红色时代留下来的最后一盏闪耀的灯,请千万不要放下手中的红旗。

褚嬴轻轻哼着记忆中的调子,手指跟着打节拍,他们这期学生都很喜欢这首歌,当时很流行《喀秋莎》,节奏明快朴实,有姑娘纯情的情爱也有士兵们满腔英勇的报国志气,这首歌被赋予了永恒的生命。

褚嬴戴好帽子准备出门,今天周末,对面街上的唐记书店挂出了今日盘点的招牌。

这是接头的暗号,他要去黑白问道棋馆见军统的人。

 

褚嬴毫不费力就甩了那帮跟着他的饭桶,黑白问道棋馆里似乎有人正在唱这首歌,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声音沉稳有力,格外的温柔深情,强大的声压与漂亮的音色把人瞬间就带回了那段峥嵘燃烧的岁月,仿佛看到了斯大林格勒上飘扬的红底金图的联邦国旗,苏维埃政权的建立振聋发聩地宣告人类历史上的新篇。

中国也将迎来新的历史篇章,寒冬已过,黎明将至,这是日出前最后的黑暗。

 

褚嬴在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时光站在客厅里打电话,看上去很疲惫,但语气却很急切:“对,跟我出去找个人,一分队和二分队都去,出事了我担着···嗯,二十多岁的男子,出门穿的是灰色的西装···”

褚嬴站在门边,看着时光对自己如此担心在意,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时光!”褚嬴的语气淡淡的,和往常并无二致,“我回来了。”

时光抬头看到是褚嬴,扔了电话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来,“褚嬴!我以为···”褚嬴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一副防御的姿态,时光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悻悻地收回手,和褚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回来就好,吃饭了吗?我让刘妈一直热着菜呢。还别说,你穿西装真好看。”

时光捏着眉心,说话的时候也带上了深深的疲惫,眼底布满红血丝,褚嬴弄不懂为什么时光现在似乎越来越忙,而他明明只有24岁,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不符他年纪的成熟与决断。

就像今天,时光知道那些人把褚嬴看丢了,直接扫地出门了一大批时宅的护卫,时光平时对手下人很好,很少如此绝情。

很多时候,褚嬴都感觉自己根本看不懂时光,而且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时光跟行动处的那些汉奸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褚嬴能容忍时光对他做了那种事还留能他一命,也许真的事出有因。

时光回到房间后,连鞋子都没脱就一头倒在了床上,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风尘仆仆的,回家没看到褚嬴,急得魂都丢了七八魄,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但与此同时,时光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甚至能清晰的记得洪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回忆起在洪河被押赴去南京的路上劫囚救人的所有细节。

洪河养好伤后回延安了一趟,这次是来给时光下达新任务的。

时光,24岁,民国七年生人,于民国二十五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转入地下情报组织,中共上海地下交通站总负责人,现潜伏于汪伪特工总部,代号“棋神”。

 

 

 

FIN

(也许有后续,如果有人看我就写,但应该可能不会有人看,所以我就自己过过瘾,到这完结了)

 

*影佐:全名影佐祯昭,日本陆军中将,上海梅机关机关长,日军驻汪伪政府最高代表。

*李士群:汪伪特务,参与组建76号,特工总部负责人、副主任

*丁默邨:汪伪特务,参与组建76号,特工总部主任,人称“丁屠夫”

*郑苹如:中统女特工,多次组织刺杀丁默邨的任务,最后英勇就义。

*“欲降身而卑窜兮···遥迁集乎宫宇”出自曹植的《蝉赋》

*军统总务局少将处长:人物原型是沈醉,谍战史上的天才人物,18岁加入军统,二十几岁担任上海行动组组长、军统总务处少将处长,深得戴笠信任,素以年纪小、资历深而著名。

(因剧情需要以上部分略有改动,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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